沈心怜的话音刚落, 殿内忽然寂静无音,案上那悠悠的沉香如同形态诡异的神怪, 不时地变换出模糊的阴影,卡在檐下的叶子骤然失了凭靠,扑簌簌的打着旋刮嚓一声, 落到了青石板上。
赵胤反手握住沈穗穗的柔荑, 那里湿润冰冷, 回头,一张煞白的脸顿在原处, 她动了动嘴唇, 还未发出声响, 赵胤已经先她一步, 嗤笑起来。
“今日你们沈家父女两人, 是否非要将东宫搅乱, 才要甘心。什么画像, 又是哪个宫女给你的, 为何非要等到现在才拿出来给父皇看,这其中怕是有见不得人的理由吧。”
沈心怜微微垂眉, 被幽禁许久,尊严被碾在地上揉搓的烂成渣子,于她而言,除了坐以待毙,她愿意不择手段的去活着,去让他们每一个人糟心。
“殿下, 怜怜一直都在忍耐,这幅画自从豫王走后,便在怜怜的流芳殿藏了许久。怜怜从未想过要把它拿出来做什么,可是今日,哪怕父亲犯了错,怜怜都会站在皇家角度,大义灭亲,更何况是这样一幅画。
哪怕怜怜被殿下误会,被所有人指责别有用心,我也要拿出这幅画来,我不能让一丝丝的危险存在于东宫之中,不能让前朝欲孽祸害大梁的基业。”
沈心怜病如娇羞,眉眼委婉的盯着赵胤,仿佛全然不知的样子,自从真画平白无故的失踪,她便找人画了这一幅假画,想着做不时之需。依据皇上的秉性,不管这画真假,只要有半分嫌疑,宁可错杀,绝不放过。
只要能让沈穗穗痛失忠仆,心痛愈烈,那么她便会觉得痛快,觉得解恨。
“你说什么......”
赵胤还想跟她分辩,皇上已经开始阻止,他走到沈穗穗面前,颇为慎重的看着双手扣在一起的两人。
“穗穗,清秋殿的花匠,你借与我用几天可好”
“父皇,他......”
“太子,我在跟太子妃说话,没你插嘴的份。”
厉从心生,不怒而威,虽然皇上的脸色看起来面似带笑,可阴森森的恐怖话音却让人不寒而栗,尤其是他太阳穴上突兀的两根青筋,看起来似乎即将跃然而出。
“回父皇话,他只是善于种些花草,与画像中的人并不相同,穗穗不知沈奉仪为何非要抓着他不放。
若是记恨我也有了身孕,大可直接冲我来,拿我的奴才撒气,这又是什么道理。我大可以画上几幅画,拿出来给父皇看,也说是那前朝七皇子和七皇妃的画像,人心叵测,父皇,这画不能信。”
沈穗穗知道画像中的两人不是青姨和韩叔,其实心里并没有方才那般紧张,只是虽然不是他俩,却依旧牵扯到韩初,这未免蹊跷的很。若说沈心怜什么都不知道,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拉上韩初,若说她知道,那这幅画并不应该是这般模样。
同为有孕,作为太子妃的沈穗穗应有尽有,赵胤时时刻刻陪在身边,伺候的太医宫女更是倍加小心。太后和皇后的赏赐从没断过,清秋殿的小库房堆得满满的,最近还特意加了两把大锁。
可沈心怜呢,不光是被囚禁在流芳殿,吃食供应只是按照奉仪的标准,那些伺候的宫女,更是喜欢落井下石,怀孕都不曾获宠的妃子,就算将来生下孩子,也不会有什么出路。是以,个个都是无心应付,有一遭没一遭的得过且过。
“太子妃说得对,他不过就是个花匠,多一个少一个又会怎么样呢你我同为殿下的人,自然事事都要以他的安危为先。哪怕韩初不是,也无妨,至少没了隐患,心里头能安稳一些。
父皇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”
沈心怜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踢了一脚,数月来第一次感到孩子的存在,她的手摸在腹部,脸上闪过一丝惊喜。
“穗穗,我问你要个人,难道你还要推三阻四”
赵胤知道皇上这句话的轻重,现在他只是在问清秋殿要人,并没有承认沈心怜的话,也就是说,哪怕韩初被认成前朝欲孽处死,这件事与沈穗穗没有半点关系。
但是,如果沈穗穗继续阻止,惹怒了这位爱起疑心的天子,后果会怎样,赵胤都不清楚。
“回父皇,穗穗不是这个意思,我跟她回清秋殿,吩咐一声,将那个花匠带来,仔细盘问。不管他与前朝有无瓜葛,大梁子民生活富足安乐,就算他是余孽又能如何,凭他一己之力,不可能翻出多大风浪。
父皇安心,大梁万世流芳。”
在沈穗穗不知如何推脱的时候,赵胤已经拽着她同皇上告辞,后头的沈心怜,三两步跟了上去,心情不错,提着裙子轻快的哼着曲子。
“都有好些日子没听过胡奉仪的琵琶小曲,真是分外想念。如今我也是奉仪了,真是十年河东,十年河西。对了,太子妃,听说韩初最是衷心,想必为了你去死,也会毫无怨言。
你又何苦愁眉不展,你......”
沈心怜右脚还抬到半空,左脚忽然被人横踢踹了出去,重心不稳的她,因为肚子沉重反应未免跟不上,整个人跟球一样,咕噜噜的往远处滚了过去。
由高及低的地势,沈心怜直到撞上一棵树,才悠悠停了下来,身子刚刚直起,撑着胳膊扶着面前的树,她吸了口气,脸上有些狰狞。
却还是咧着嘴得意的笑着,“只能对我动手了太子妃,你就这点本事,当着太子的面不加掩饰了可笑,你不是会装吗,怎么现在不装了,你......”</p>
沈穗穗上前就是一脚,这下更是彻底,沈心怜一把拽住沈穗穗的衣袖,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,扑通两声,齐齐坠入身后的湖水中,惊起一滩光亮之后,便是此起彼伏的灌水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