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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.接踵而至

钟建国的手抖了一下, 鸡皮疙瘩起满身,险些把碗扣到三娃脸上:“宋招娣,我能问问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吗?”

宋招娣:“现在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。”顿了顿, “你在你的兵面前不是现在这样吧?在刘师长或者司令面前又不一样吧?人都有很多面,以后别再问这么蠢的问题。”

“你们是在吵架吗?”钟大娃突然开口。

宋招娣转向他, 微笑道:“没有。我们在讨论问题, 意见不同罢了。”看到三娃喝完奶粉, 本想把孩子抱过来,见钟建国满脸不屑,宋招娣轻笑一声, 由着他一手抱孩子一手吃饭。

晚饭后,宋招娣把三娃接过来, 使唤钟建国刷锅洗碗, 给三娃煮粥, 给大娃和二娃洗澡。

宋招娣喂三娃吃粥的时候,钟建国伺候好俩儿子, 就问:“没什么活了吧?”

“有。”宋招娣冲压水井的方向呶呶嘴,“三娃的尿布还没洗。对了, 顺便把柴劈了。”

钟建国眼前一黑,搬个板凳坐在她面前:“宋招娣, 咱俩真得聊聊。”

“行啊。”宋招娣道,“大娃, 二娃, 困不困?”

钟大娃:“不困。”

“不困就出去找小伙伴玩一会儿。”宋招娣道, “八点半之前回来,明儿还准你们出去玩。”

一天都没能出去玩的钟大娃大喜,拉着二娃就往外跑,也懒得关心他爸跟他后妈聊什么。

“刷锅洗碗,我可以做,喂三娃吃饭,我也可以做。”钟建国道,“但是还要我洗衣服,宋招娣,这就太过分了。”

宋招娣挑眉:“你昨晚不也洗了?”

“那是我体谅你坐火车累着了。”钟建国道。

宋招娣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:“那你洗你和你儿子的衣服吧。我的衣服不用你洗。”

钟建国噎住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那你什么意思?”宋招娣不等他开口,“我照看三个孩子,一天做三顿饭,伺候你们爷四个吃饱喝足,你还叫我洗衣服?钟建国,过分的人是你。”

钟建国张了张嘴,好一会儿才想到:“自古以来男主外,女主内,洗衣做饭是你们女人应该做的。你看看东边的段大嫂,西边的陈大嫂,哪个不是洗衣做饭照看孩子,为什么到你这里就不行?”

宋招娣微微一笑:“因为你的三个儿子不是我生的。”

“你——”钟建国噎的使劲拍拍胸口,顺顺气,“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。”

宋招娣:“我说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三个孩子。大娃和二娃有说我饿着他俩吗?没有。三娃喝了奶粉又喝粥,他亲妈在的时候,他能吃这么滋润?肯定没法跟现在比。

“你也甭想骗我,今儿炒的茄子被你们爷仨全吃光,凭这一点我就能看出来,你们以前吃的并不怎么样。”

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。”钟建国的脑壳疼,“请来你这么一尊大佛。”

宋招娣:“应该说你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,才能被我相中。”

“你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?”钟建国不信。

宋招娣:“当然不是。咱们扯证前一天,我娘跟我说,到了翁洲岛一定要好好伺候你,照看好几个孩子,别让你操心家里的事。可是,凭什么?他们仨跟我没有血缘关系,长大了指不定还会恨我。”

“你少强词夺理。”钟建国道,“你这个样子,别说搁保守的农村,就是嫁到大城市,你也是左邻右舍口中的懒女人,一天挨三顿揍的主儿。”

宋招娣挑了挑眉:“总算说对一句。我姐夫入赘到我们家,平时洗衣做饭的活还是我姐的,我问她怎么不叫我姐夫洗衣服,她居然跟我说,没有老爷们洗衣服的。”

“你姐说得对。”钟建国道。

宋招娣白他一眼:“可惜你娶的人是我,不是我姐。我正是不想像她一样累,才选择嫁给你。没有人规定不行吧?钟建国,别委屈了,我这么好的条件嫁给你,该委屈的人是我。”

“你可以不委屈。”钟建国脱口而出。

宋招娣:“你确定要跟我离婚?”

钟建国头愁的扶额叹气:“我钟建国这辈子看人看走过三次眼,偏偏都是女人,我这是什么命啊。”

“不能怪命。”宋招娣道,“是你瞎。”

钟建撩起眼皮,嘲讽道:“的确是我瞎。不瞎也不会被你糊弄住。”

“别唉声叹气了。”宋招娣道,“能给你的三个崽找到我这么一位后妈,你就偷乐吧。”

“是,我应该偷着乐。”钟建国望着压水井边的一堆衣服,脑门一抽一抽的痛。以前白桦坐月子的时候,他也没洗过衣服,都是大娃的姥姥洗,“师长今儿居然还说我是老天爷的亲儿子,扔给别人的亲儿子还差不多。”

宋招娣颇为意外:“你们师长英明。”

“说你胖还喘上了?”钟建国白了她一眼,“说正事,大娃和二娃喜欢你,我也不想再帮他们找个妈。你老老实实告诉我,你在滨海上大学的三年,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。”

宋招娣:“找个对象算吗?”

“不算。”钟建国道,“别又想糊弄我。上面打算对你委以重任,不日就会派人去滨海查你。你要是真做过什么不好的事,提前跟我说,我找师长或者司令说说。”

宋招娣打量他一番:“我一个领着三个孩子的女人,上面怎么重用我?钟建国,你是不是诈我呢?”

钟建国心累,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聪明:“疑心病没得治这句话还给你。”

“那你倒是说说怎么重用我。”宋招娣不受激。

钟建国:“部队子弟学校里的学生都是现役军人的孩子,你在滨海的三年如果和在小宋村时一样干净,你就是咱们中学里的唯一一位英语老师。”

“你们真看得起我。”宋招娣很诧异,“初一、初二和初三的英语老师?打算累死我啊。”

钟建国皱眉:“别说那么严重,总共才三个班。”

“三个班三套教材,我每天晚上得备三份课。”宋招娣道,“钟建国,我真接下这个活儿,你不但得洗衣服、劈柴,还得做饭刷锅,哄孩子睡觉。”

钟建国盯着她,一字一顿:“是三个班,不是三十个班。”

“爱谁谁。”宋招娣耸一下肩,“我不干总行吧。反正我离校有一年多,我说以前学的全忘了,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。”

钟建国脑壳痛:“你,你怎么能这么无赖。”

“我就这样。”宋招娣抱着三娃起来,很是无所谓,“让我干也行,我的工资得跟校长一样。否则,免谈。”

钟建国跟着站起来:“干什么去?”

“找你儿子回家睡觉。”宋招娣道,“衣服没洗,木柴还没劈,钟建国,敢偷懒,我明儿早上就不做饭。”

钟建国脚步一顿:“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。”

“别这么说,这里是你家。”宋招娣道,“我一个人,你们四个人,真算起来吃亏的人永远是我。”

钟建国摆摆手:“赶紧出去,我现在一看到你就头疼。”

“吃菜的时候也没见你头疼。”宋招娣回头白了他一眼,“滨海的事,你们尽管查,查出一点问题来,我怎么来的怎么回去,都不用你送。”

钟建国见状,放心下来,转身走到压水井边,猛然想到宋招娣还没洗澡,今儿穿的衣服根本没换下来,顿时脸一热,把衣服洗好就去劈柴。

刘师长听到隔壁砰砰响,走到院子里循声看过去,颇为无语:“大晚上劈柴,年轻就是好,下午训练半天也不嫌累。”

“钟大哥又不是铁打的,肯定会嫌累。只是有的人不干活,钟大哥才不得不干。”

段大嫂瞪她闺女一眼:“少胡说八道。人家小宋上午翻半天地,下午又是杀鸭子,又是给几个孩子补衣服,根本没停过。”

“这个小宋挺能干啊。”刘师长颇为意外,“我还以为她跟白桦一样呢。”

段大嫂:“怎么可能一样。白桦是大城市里的知识分子,小宋是农村人,干活做事不用说也比白桦强。”

“你很喜欢小宋?”刘师长以前常听他妻子抱怨白桦不会过日子。宋招娣刚来一天就能得妻子袒护,刘师长更加意外。

段大嫂:“小宋那个人爽利,还会来事,我瞧着挺好。前几天听你说小宋是个农村姑娘,我还以为跟二十多年前的我一样,什么都不懂呢。”

“你口中的小宋确实跟你不一样。”刘师长转向他闺女,“你也不要瞧不起小宋是农村来的,你以后得喊她宋老师。”

段大嫂愣了一下:“宋老师?什么意思?”

“小宋是大学生。”刘师长道。

段大嫂惊呼:“大学生?!”

“大学生?钟大娃,别吹牛了,你后妈就是搁地里刨食的土女人。”距离段大嫂两百多米的空地上,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大声嚷嚷,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。

大娃大声辩解:“我没骗人,我后妈是大学生,很厉害。你什么都不知道,不准说我后妈。”

“大,大学生也是个黑心的大学生。”小男孩觉得自己说的对,点了点头,“对,就是黑心的大学生。”

钟大娃急了眼,三两步跑到他跟前:“不是!”

“就是,”男孩道,“后妈都黑心。”

钟大娃抬手推他一把:“你才黑心。我后妈最好,我后妈还给我做鸡蛋,做鸭子吃。”

“吹牛大王钟大娃。”小男孩说着,抬手推他一把。

钟二娃蹭一下跑过去:“打我哥?!”朝对方脸上搂一把。

男孩顿时急了眼,甩手给二娃一巴掌。

“你打我弟弟?”钟大娃朝他胳膊上一下,把小男孩的手拍下来。二娃连忙躲到他哥身后。

宋招娣听到大娃的声音不大对,循声走过去就看到三个孩子撕扯到一块,瞧着她的两个便宜儿子没吃亏,往阴影里退两步才问旁观的孩子:“怎么回事?”

“好像是大娃在哭。”刘师长正跟妻子和女儿说宋招娣的事,突然听到一阵哭声,越听还越熟悉,“大娃怎么哭了?”

段大嫂想也没想,脱口道:“是不是大娃不听话,小宋揍他?”

“不可能。”刘师长道,“小宋是知识分子,不可能揍孩子。老段,过去看看怎么回事。”

段大嫂抬脚往外走,走两步停下来:“我去不合适,还是你去吧。”

“叫你去就去。”刘师长道,“你们女人之间好说话。”

“爸,妈,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,她不可能在外面打大娃。”

段大嫂仔细一听,哭声越来越近:“估计是跟哪家孩子打架了。”

与此同时,钟建国放下斧头,深吸一口气,就往外走:“没有一个省心的。又怎么了?”

“马振兴是个坏蛋。”钟大娃还没到钟建国跟前就开始告状。

钟建国:“谁问你这个,我问你为什么打架?”

“我没打架。”

“没打架哭什么?难不成你后妈揍你了。”

“没有。是,是马,马振兴说,说后妈又黑又丑没人要,才嫁给爸爸。”钟大娃瘪瘪嘴,“明明就不是。”

钟建国看向宋招娣:“你没冲马家的孩子发火吧?”

“我是那样的人吗?”她是见大娃哭了,才上前把仨孩子扯开。不过,这种事宋招娣不打算告诉钟建国,“我可是你媳妇,不能给你丢脸。就跟大家伙说,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,今天老死不相往来,明天又会挤到一块玩。”

钟大娃抹掉眼泪,认真道:“我不跟马振兴玩。”

“好好好,不跟他玩。”钟大娃从未跟别人打过架,出生后第一次,钟建国想问清楚,“他说你后妈没人要,你就跟马振兴打起来了?”

钟大娃:“我才没有。他又说后妈黑心肠,我才打他。”

“打人家,结果你自己哭了。”钟建国叹气,“你还真有出息。”

宋招娣:“你儿子觉得马家的孩子不讲道理,被马家的那个孩子气哭了。不是因为马振兴打他。”

钟大娃下意识看向宋招娣,疑惑又惊讶,只差没明说,你怎么知道。

“我聪明啊。”宋招娣道,“二娃,马振兴的弟弟有没有打你?”

钟二娃摇了摇头:“马小二去搬救兵了。爸爸,我有帮哥哥打马振兴。”

“二娃做得对。”宋招娣道,“马家小二有没有说搬什么救兵?”

钟大娃:“他爸爸。”

“别胡说,他爸马中华不在家。”钟建国道。

宋招娣:“那就是他妈妈了。钟团长是在院里等着马家娘俩,还是躲屋里?”

“你说家里的大小事都听你的,我必须得回屋。”钟建国接过三娃,“二娃,跟我上楼。”

钟二娃大声道:“不要,我要在这里等马振兴。”

站在自家篱笆墙边的刘家四口没听清钟建国说什么就打算回屋,二娃的大嗓门让刘家四口互看一眼,再次挨着墙根站直。

片刻,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进钟家。

刘师长拍拍妻子的胳膊:“你过去劝劝,别吵起来。”

“吵不起来。”段大嫂望着隔壁院里的人,“马中华的媳妇也是个文化人,文化人跟文化人说话都是讲道理。”

“那不见得。”

段大嫂瞪她闺女一眼,低声呵斥:“没你的事,给我闭嘴!”

“大娃,胳膊还痛吗?”

宋招娣的声音传过来,刘师长小声道:“你们娘俩别吵吵,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,没大事咱们就回屋。”

钟大娃楞了一下,抬起头就想说,我的胳膊好好的。话到嘴边又听到宋招娣说:“大娃,别哭了,我现在就叫你爸送你去医务室。”转身往屋里走,突然停下来,装作刚刚发现院里多出两大一小,“请问你是?”

“马振兴和他妈妈。”大娃下意识转过身,看清来人连忙提醒宋招娣。

宋招娣心想,他们一进门我就猜出来了:“马振兴?马妈妈,你们是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是有事。”来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过来,“你们家大娃和二娃打振兴一个,是不是得给我们个说法?”

宋招娣挑眉,这个时代的人给孩子出头也这么文明啊:“正好。我们家大娃胳膊上烂一块,说是振兴抓的。今儿天闷热,容易感染,必须得抹药。既然你来了,咱们一块去医务室,你把药钱结了,再谈谈几个孩子为什么打架。”

“我没有抓钟大娃的胳膊。”马振兴忙说。

宋招娣:“那我们家二娃也没打你。”

“你——”瘦高的女人噎了一下,“大家都看到了,你别想——”

宋招娣打断她的话:“你儿子不承认大娃的胳膊是他抓烂的,我为什么不能说我们家二娃没动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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