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生如朝露,不在沙门,我也能修我的道。”
“若要断绝欲念,再不与她相见,我这一生,将如一具空壳,毫无乐趣可言。”
他已经沉沦在爱欲当中,无时不刻渴望着她,不必再自欺欺人。
提多法师听出昙摩罗伽的决心和意志。
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,一人担负起整个王庭,一手佛珠、一手钢刀并没有让他摇摆疑惑,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信念和责任,所以,当他动了爱欲时,同样意志坚定。
“王……”提多法师叹道,“文昭公主对您的情意,对王庭的恩德,已经传遍王庭,您贵为佛子,与她结合,世人不会再阻挠辱骂。”
他还是王庭的佛子,信众们敬仰他崇拜他,可以容忍他和文昭公主继续来往。
昙摩罗伽唇角微微一扯:“我的修道之路,有她相伴,足够了。”
他不可能让她继续没名没分地和他来往,让她被世人暗地里唾骂。
他要她,就会给她全部,让她无忧无愁,尽情欢笑。
提多法师摇摇头,痛心疾首,无可奈何,和佛子论道,谁能辩得过佛子呢?
可惜啊,波罗留支最聪慧的弟子,果然是尘缘未了。
他举起法杖。
昙摩罗伽阖上双眸。
“佛子!”
“王!”
殿门前一片哭声,百姓们涌进佛殿,跪伏于地,膝行上前:“王,您不该受罚啊!”
提多法师闭了闭眼睛,法杖落下。
第一杖狠狠地落下,他合十默诵经文,想起那一日,她跪于殿中,说她已经断绝心思,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。
众僧诘问,她不想给他添麻烦,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殊不知,那时的她心中并无其他心思,反倒是佛殿上高高在上的他,心里恶念顿生,身为君主的掌控欲暗暗滋长,直欲将她困于王寺,日日陪伴在他身边。
第二杖、第三杖……一杖接一杖落下,昙摩罗伽额边沁出细密的汗水,纹丝不动,一声不吭。
二十几载的光阴在这一杖一杖中晃了过去,他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脸,她微微一笑,阴沉的天光都亮堂了几分。
千山万水,崇山峻岭,她远道而来,让心如止水的他起了波澜,动了贪念。
兴许这是佛陀对他的磨砺,他没有通过佛陀的考验。
但他甘之如饴。
百姓们怔怔地看着他。
……
佛殿之外,匆匆赶来的瑶英一眼看到殿中情景,呆了一呆,拔腿冲下台阶,往大殿奔去。
“公主!”
缘觉几人慌忙拦住她,连搀带扶,把她扶到阶前,七嘴八舌地小声劝:“公主,王吩咐过了,这是他该领的罚……谁也不能替他受罚,等这回罚过了,以后就没事了,您千万不能进去,王会怪罪我们的。”
瑶英停下来,立在正殿门前,看着远处大殿里法杖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脊背上,心尖颤动,手指紧紧攥住衣袖。
李仲虔也跟了过来,站在她身边,挑了挑眉,没有说话。
殿内,昙摩罗伽沉默着受完了刑,袈裟上渗出斑斑血迹。
提多法师气喘吁吁,放下法杖,叹口气,朝他合十拜礼。
昙摩罗伽抬眸,缓缓站起身,回了一礼,转身,目光越过满殿泪流满面的信众,越过空阔的前庭,越过飘扬的经幡,直直地落到殿外瑶英身上。
他站在殿中。
她立在殿门外。
隔着一道门,隔着难以跨越的沙门和凡尘之隔,隔着遥远的距离,两人四目对望。
周遭的一切全都淡去,相识以来的种种浮上心头,他眼里只剩下她,她眼里也只看得到他。
他一次次唤她公主。
她叫他法师。
瑶英眼中泪光闪烁。
昙摩罗伽站在佛像前,脸色苍白,满头大汗,唇角轻轻扬起,朝她微微一笑。
这一笑,恍如清风拂过,三生池畔,那朵高洁清冷的水莲慢慢舒展开花瓣,迎风盛放。
霎时,光华大放。
瑶英心头酸痛。
昙摩罗伽凝视着她,走出大殿。
信众嚎啕大哭,爬上前,伸手扯他的僧袍袖摆和衣摆,想要挽留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