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部酋长看着长阶两侧残破的废墟,连连叹息,道:“圣城繁华富庶,商贸发达,各部心向往之,没想到会毁在这场动乱之中。”
大臣们跟着感慨,战事后,应当举行一场盛大隆重的典礼来庆祝,但是现在半座圣城成了废墟,王又要求一切从简,大典准备得仓促。
走在前面的昙摩罗伽脚步一顿。
众人忙停下来,几个酋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,面面相觑。
“圣城毁了,还可以重建。百姓的安危、王庭的长治久安当在其先。”昙摩罗伽回头,扫视一圈,道,“我守卫的从来不是圣城,不是王宫,而是王庭的百姓。”
大臣们脸上掠过愧疚之色。
诸部酋长呆了一呆,凛然正色,不无敬佩地道:“王宽厚仁慈,心系万民,是我们的众汗之汗,我们永远效忠于王,追随王左右!”
其他人跟着附和。
昙摩罗伽面容沉静。
见他忙着和大臣商讨政务,瑶英站在一边,没有过去打扰,指挥亲兵帮忙清扫王宫,整理战场,忽然感觉到一道热烈的视线朝自己看了过来。
她回望过去。
莫毗多站在人群之后,银甲白袍,器宇轩昂,朝她一笑,走了过来,抱拳道:“公主,这次动乱,多亏西军相助,我们才能趁海都阿陵不备集结兵马。”
瑶英回了一礼,“西军和王庭是同盟,本该如此。还没恭贺王子升迁。”
此前,莫毗多配合毕娑引蛇出洞,故意被近卫军抓住,原本的计划是以此揪出幕后之人,釜底抽薪。不料毕娑放弃了整个计划,他听说近卫军背叛昙摩罗伽,知道自己身份敏感,如果留在王庭,一定会被仇视乌吉里部的大臣除掉,趁看守不严逃了出去,打算回乌吉里部带领族人搬迁——假如昙摩罗伽被逼死了,乌吉里部不会再效忠于王庭,不跑的话,他们会马上被贵族当成牛马驱使。
不久,昙摩罗伽死在动乱之中的消息传遍王庭,莫毗多的父亲不敢耽搁,当夜就带着族人迁移。所以,当莫毗多听说昙摩罗伽还活着的时候,乌吉里部已经跑出几百里地了。
莫毗多收到信鹰送去的昙摩罗伽的亲笔信时,正和父亲商量为他复仇的事,父子俩欣喜若狂,连忙带着部落掉头,按昙摩罗伽的指示联络各部,收拢兵马。这一切都要做得隐秘,不能让海都阿陵听到一丁点风声,为了不走漏消息,他故意让一部分族人继续往西,其实已经带着精锐赶回圣城。
此次大战,莫毗多作战有功,再次获得擢升,这一次反对的声音几乎没有。
莫毗多咧嘴笑了笑:“都是因为王指挥如神,器重信任我,予我重任,我才能立此大功……”
王重用他,教他怎么统领兵马,怎么御下,怎么和同僚相处。
文昭公主没有因为他的口音和乌吉里部古怪的习俗嘲笑他。
王和公主站在高台上的时候,是那么般配。
唯有王,才能配得上公主。
莫毗多停顿了好一会儿,掩下惆怅和失落,挠了挠头皮,两腿并拢,朝瑶英行了个最正式的大礼。
“公主,我输给王这样英伟仁慈的大英雄,心服口服。我祝福公主以后和王鸾凤和鸣,白头相守。”
瑶英眉眼舒展,展颜一笑,头上束发的丝绦跟着一颤一颤,笑容灿烂明艳:“谢谢王子的祝福。”
两人沐浴在夕晖中,相视而笑。
一个英姿勃发,一个光彩照人。
周围的说话声停了下来,气氛突然变得沉重。
莫毗多听到毕娑的咳嗽声,疑惑地看过去,毕娑朝他使了个眼色。
一道雪亮目光从他身上扫过,和大臣说话的昙摩罗伽抬起眼帘,视线越过众人,看了他一眼。
莫毗多不禁哆嗦了一下。
红日西坠,天色很快暗沉下来。
城中百姓大部分无家可归,昙摩罗伽命将士在城外搭起毡帐,暂时将百姓安置在帐篷里。
雪地里一顶顶毡帐绵延开来,灯火幢幢。
昙摩罗伽叮嘱官员:“房屋街道一定要清扫干净,你们亲自带着禁卫军去各处撒石灰水,战后务必注意防疫,若有患病的人,先挪到一处集中诊治。”
官员应是。
毕娑紧跟在他身边,等其他人退去,皱眉问:“王,您为何不缓几天再颁布诏令?”
昙摩罗伽望着不远处站在毡帘前和亲兵说话的瑶英,“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改革吏治太过激进?”
毕娑神色凝重,点了点头。
“现在是最好的时机。不破不立,打破樊笼才能建立新的规则。治理王庭当以长远为重,现在开始改革吏治,不论成与败,世家都无法再撼动新的选官制度。”
昙摩罗伽缓缓地道。
“毕娑,别小看百姓,蝼蚁之力微贱,可蝼蚁虽小,也可覆象。开设学堂,让平民子弟也可日日受到教诲,假以时日,他们可以遏制世家,让百姓富足安定,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。”
毕娑恍然大悟,暗暗感慨,昙摩罗伽并没有指望改革马上就能奏效,他走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,王庭贵族之间内斗不断,危及社稷,唯有加强王权,才能避免世家任意废立皇帝的事情再发生。王庭需要政治清明,朝堂安定,否则会陷入无止境的内讧之中。
正说着话,缘觉走了过来,小声说:“王,公主劝您早些休息,您背上的伤还没涂药……”
昙摩罗伽嗯一声,目光一直凝定在瑶英身上,问:“卫国公呢?”
“卫国公和西军将领的营帐设在东边。”
昙摩罗伽点点头,“把东西取出来送过去。”
缘觉应是,小跑回库房,叉着腰指挥近卫把一只只鎏金礼匣送到李仲虔的营帐去。
昙摩罗伽走到自己的营帐前。